儿时的夜晚,大十字的纪念碑是每晚必到的地方,除逛逛卖甘蔗、炒花生、五香虫的小摊饱下眼福外,这里最吸引人的便是碑座灯光照耀下飞舞的成群虫蛾。运气好的话能抓住一两只金龟子,用细线系住便是几天的玩具。间或更能捉住诸如屎壳郎、天牛一类的大型硬壳昆虫,瞬间便有了在小伙伴中炫耀的资本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(金龟子,俗称绿绿虫)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(天牛)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(屎壳郎,俗称推屎爬)
白天的大十字依然繁华,放学后我们总是愿意多走几步路绕道从大十字经过,免费闻闻饭店里的香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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羊白肉位于大十字上南街口现三台宾馆靠印刷厂宿舍的位置,在精打细算地安排好口袋里的每一毛钱后,母亲总是会抠出不多的余钱来、每月从羊白肉端回两三次凉拌白肉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 这样的工作轮不到我们,母亲总会亲力亲为,她担心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会在份量和质量上欺负小孩子,那个年代的主妇是最缠的,常常会为称杆的平旺、商品的大小和售货员争个不亦乐乎。
盘子里是不多的半肥瘦肉片和青笋等辅菜上,盖着一层红油、姜蒜末和葱段。除给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父亲夹上几片外,母亲的筷子决不会再伸入盘内,总是以太油腻为借口将肉菜全留给我们。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 肥肉上的油脂凝成雪状,下面的瘦肉则呈亮红色,裹上红油等调料后,咬在嘴里透着诱人的香气,在吃完肉片和辅菜后,剩余的油汤则会被我们拌进饭里。
在那个物资极为贫乏的年代里,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,油腻一词绝对只存在于字典里或极少数权贵的餐桌上。但同时我也相信有无数个平凡的母亲,总是以油腻为借口,将少得可怜的肉食全部留给了自己的孩子。
母爱的伟大永恒!
夜幕降临时,父亲偶尔会约三两工友,在位于上南街武昌馆(谭天巷对面)出口处的小酒馆内小聚。半斤炒花生、一盘猪头肉或猪耳朵,几杯档档酒。谈不上丰盛,但却足以消弥一天劳作的疲乏。
这样的小聚肯定少不了孩子,父亲一般会带上我。生活的贫乏使小孩子少了应有的涵养和克制,为解决这一问题,父亲们会给各自孩子的口袋里放进数颗花生,再叫上一盘切好的千层饼或甜饼子,每个小孩拿上一芽,挑上几片猪头肉或带脆骨丝的猪耳朵,拍拍屁股让孩子们自己去嬉戏。
至今好奇千层饼是如何制作的,如相机快门的螺旋状面块密实的沾连在一起,每层间杂着椒盐和葱花,嚼在口里崩脆喷香。我们往往会踏着吱呀着响的木地板跑出店门,在街沿上享受着各自的美食。
数月前,老父已永远离开了我们。每一个失眠的夜晚,脑子总会浮现出父亲的身影。思绪又回到十八岁那年,我以为对发生在祖国南疆的那场战争有一份责任,这是根植于每个男人心中的英雄梦想。在没与父母交流的前提下,便报名通过了兵役体检。
西南边陲的战事让父亲异常担忧于我的选择,特别是所服役的单位正属于战区值班部队。木已成舟,父亲没有过多责怪,但服役四年,识字不多的父亲却常常亲笔写信询问部队的生活,我知道他是借回信的及时程度来评判我是否上了前线。
冲动的年华、叛逆的青春,这是我一生中对父亲最大的伤害。退役后忙于生活的奔波,工作和生存的重压使我忽视了对父母的关心,每次的探视也往往流于形式,少有交流。
更因为童年时父亲简单粗暴管教形式的影响,与父亲的交流常常会以争吵而收场。甚至在他病重卧床时,白天忙工作晚上守病房,48小时未合眼带来的烦躁,以及病痛给父亲带来的不适,使我们的交流也绝不算融洽。
一生中亏欠父亲太多,直到现在我才明白,父亲是以其惯用的方式,在最后一次向我传授他关于人生的最朴实的领悟。
曾经计划到退休的日子,到终南山脉去实现一场为期五、六年的隐居,去追寻精神的实质、去拥抱真实的灵魂。直到慈父的离去,我才深深的明澈,真正的修行源于最真实的生活。
悲哉老爸!痛哉老爸!剩下我这路好长……
父亲、我用十八岁那季的新麦
举办了自己的葬礼
放飞的灵魂
开始了流浪
那片充满泪水的雨云
总跟随着我
父亲,十八年前我播下的那粒种子
如今却长成了胡杨
弯曲如盘古的荆杖
于是 我诅咒所有生长毒苹果的森林
我唾弃一切泛潮的海洋
父亲,有一段路很黑
看不见星星
秃鹫的利喙
啄食了黑暗的眼睛
游魂的翅膀
覆盖了沥沥的夜空
父亲,有一段路好长
荒凉如戈壁
没有驿站
游荡的灵魂
在嘲笑空洞的躯壳……